“制播分离”与“三网合一”-王冉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昨天受上文广的邀请参加了他们的一个论坛，议题围绕两个关键词：制播分离和三网合一。由于论坛上的发言时间有限，只能蜻蜓点水。这里把我想说的写出来，算是一个补充。

先说制播分离。

有两种意义上制播分离，一种是电视台把制作独立出来进行公司化运作，一种是社会上的独立公司为电视台提供内容。前者是假分离，后者是真分离。

我在2008年10月底的一篇博文中，就已经阐明了我对于电视台内部制播分离（也就是“假分离”）的基本观点：仅就电视产业而言，制播分离是一个伪命题，它并不符合电视产业发展的基本规律，也不是大势所趋的产业发展方向。在未来，随着三网合一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内容（从电视剧到栏目剧到大型活动）以及相关的衍生品开发和产业链拓展都需要播出平台的强力支持与立体化配合，因此让电视内容制作业务脱离于播出平台而独立发展如果不是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就只能是无缘无故的自废武功。

我也理解，很多地方广电推进制播分离是希望于通过制播分离带动国有电视播出机构的整体改制、完成从事业单位向企业单位的过渡。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几乎全部制播分离出来的内容制作公司在现有体制束缚下都无法很好地解决团队长期激励的问题，很多也没有解决好公司治理的问题，有的甚至连基本定位和发展战略的问题也还没有想好，大都停留在一套班子两个牌子的阶段，做着换汤不换药的表面文章。

于是，制播分离的真正意义只剩下一个，那就是通过建立一个所谓的企业主体以及部分收入和利润的转移向投资人和资本市场圈钱。

打一个比方，我们都知道北京有个中南海，那是领导人办公的地方，中南海的后面有个北海，北海的后面又有一个后海。三个“海”其实就是同一个大湖被马路分隔三个小湖。在我看来，制播分离无非是想拿后海的房子当中南海的房子卖，因为不能触碰核心的播出平台（那好比是中南海），也不能触碰内容的终审权（那好比是北海），所以辟出一块后海说：我这其实和中南海是同一个“海”。

当然，在现有政策法规环境下，拿后海忽悠投资人也没有什么错。毕竟，后海的房子也有“海”景。只是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好了，用不着费劲巴拉编出一套堂而皇之的理由来证明制播分离是产业发展的一大进步。一个有制作能力的媒体和一个为媒体制作内容的制作公司的区别如同一个一流餐馆和这家餐馆的后厨一样。后海就是后海，不是中南海。什么时候播出平台能够放进来了，什么时候你才能拿说：我这是中南海的北岸。

所以广电还不如就直接说：制播分离就是为了圈钱，圈了钱就能做大，做大了才能有更好的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句号。

至于社会上为电视台提供内容的独立制作机构，那虽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制播分离，但是我们看到的现实是—他们的生存空间正在变得越来越狭小。

以传统上最为依靠社会独立制作公司的电视剧为例。我在2009年3月的另外一篇博文中曾经写道：“我认为即便在拥有上千家电视台、三十多个卫视频道的中国，未来的大剧一定也会走向独播，全国的收视份额（以及相应的广告投放）一定也会向少数几家大台集中；就算中国电视行业条块分割的区域性结构不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电视剧（特别是有影响力的大剧）的制作和播出也一定会逐步发生整合。”

最近一年来，大一点的卫视平台加大自制剧投入已经是一个遍地开花的不争事实。在这种情况下，社会上的独立制作机构如果不利用他们制作的电视内容开拓出新的产业链和商业模式而仅仅是满足于向电视台卖节目或者换广告，将没有独立做大的可能。

当然，金桔也是桔，不做大也可以够吃够喝。所以，是坚定突围还是保守残缺，完全取决于企业老板个人的野心和志向。

说完制播分离，再说三网合一。

自从国务院春节前提出三网合一的时间表，忽然间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广电觉得被电信运营商偷袭了下半身，电信运营商觉得被广电卡住了喉咙。电视台觉得被新媒体抢走了女朋友还顺带刷了自己的卡，新媒体觉得被电视台在前方一公里处结结实实地埋了个雷手里还握着一炸。独立的内容提供商觉得自己正在被电视台的日益澎湃的自制剧企图推到了悬崖边，版权购买方觉得自己的账单疯涨得比房价还快。

已经说不清谁动了谁的奶酪。干脆大家把奶酪重新加水搅拌成糊糊，重新分，看谁的杯子大，并且出手快、准、狠。

关于三王融合大背景下的诸多博弈的结果以及具体的进程，谁要告诉你他今天就彻底看清楚了一定不是喝得太高就是知道的太少。不过，我们也可以换一种思路反过来倒推一把，那就是跳过不容易看清楚的过程直接看一看最终会有可能产生一个什么样的格局。我承认，我也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方向。虽然不能说每一天，但至少可以说每个月我对三网合一的理解都在发展着。所以，以下只代表我此刻的有限认知。

在基础网络运营方面，由于三家电信运营商在过去十年里利用比广电更加市场化的机制和资本市场募集来的大量资金为自己做好了准备，至今没有完成跨省整合和大面积双向改造的广电网络基本上只能退守一方。未来它们会在政策和资本的双重推动下完成跨省整合并最终形成一两家全国性的网络运营公司，但它们落后的硬件以及服务意识将会使它们很难与电信网络在面向高端用户的增值服务方面正面交锋。

由于在基础网络运营上被对方压扁，广电只能以牙还牙。你拽住我的裤腰，我干脆把裤子留给你。但是对不起，你的衬衫也得给我留下。

于是，广电亮剑：在IPTV和无线网络上，上游集成接入的播控平台必须由我主导。

为了能够做好集成和播控平台并且产生稳定收益，广电必须大幅度增加高质量内容。因此，他们在内容的制作和采购上一定会增加力度。增加了制作和采购成本又需要有更多的分发和销售平台来分担，因此它们在开路电视、有线电视、IPTV等闭网环境之外，一定还要寻求在开放的互联网中拥有自己的桥头堡。

与此同时，社会上的视频公司正在面临带宽提供商和版权提供商的双重挤压。好容易带宽成本方面刚刚看到点曙光，版权成本又涨得如同骇大了一样（据说某家门户已经最近开出了一集电视剧18万的独播价码）。困难还不止于此，他们同时还要面对监管部门在政策上的层层设卡。听说有不少家视频公司都开始准备上市，不过我认为未来一年内中国视频公司独立海外上市（它们多是海外结构）的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可以说非常渺茫。

也因此，2010年电视播出平台和社会上的视频公司之间将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碰撞，有的也许会直接擦出深度合作的火花。

无论对电视台还是对社会上的视频和网络电视公司来说，未来有三个问题非常重要，但是现在我们对它们研究得还远远不够。

1. 今天的用户正在从墙上的屏幕（电视机）前流失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未来在新一代互联网电视机进入家庭后，用户（特别是年轻用户）是否愿意让自己的眼球回到墙上的屏幕？这，很重要。

2. 如果他们回来，打开墙上的互联网电视机的那一刹那他们会看到什么？是像互联网一样更多依靠浏览器、搜索和个性化定制还是靠事先植入的有导向的菜单选择？政府监管部门如何保证主流信息送达和用户个体需求之间的平衡？这，也很重要。

3. 未来一尺之外的手上（手持终端）、两尺之外的腿上（笔记本电脑）和两米之外的墙上（互联网电视），这三个屏幕之间如何做到互联互动互推互卖？这，仍然很重要。

这三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针对它们的回答将直接影响我们对于未来谁能剩下、谁能胜出的判断。

最后说说我的预期。

上周我曾经把一个段子发到了我的微博上：据说华为内部总结了山寨电子产品在中国获得成功的秘笈，概括成一个“三五法则”：“三五个人可以做，三五个月可以出产品，三五百元能卖还有钱赚。”

借用一下这个“三五法则”，我认为未来三网合一后的大广电格局将同样会遵循另外一组“三五法则”：三五家全国性的网络运营商、三五家有全国影响力的电视播出平台、三五家IPTV和无线网络上的集成接入平台、三五家互联网上的视频平台（也可以叫互联网电视）、三五家（考虑到电影和卡通，顶多六七家）有规模的内容提供商，三五家有创新能力的硬件厂商。

除此之外，都是被整合的对象。这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在绝大多数领域，我们今天还不确切地知道这三五家中的大多数将会是谁。